【俏雁】晚冬
祝我和毛和当生日快乐。
晚冬
俏如来抖着一身薄雪，撕下家门上贴的电费账单，进屋的时候，屋子里的状况让他想马上关门走人。
地面上落了不少灰，依稀可见几个灰突突的脚印。餐桌上堆满了吃剩的外卖餐盒和奶茶杯，厨房的水池里放着用过的碗筷，油渍已经干透在碗壁上，要洗起来很麻烦。家里的门窗都紧闭着，充满了刺鼻的烟味，客厅的墙面角落隐隐有点发黄，天花板上肉眼可见地积蓄着一层轻纱一样的烟雾……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抱着棉被窝在放倒靠背的沙发里，浑然不觉地抽着烟刷pad。被子是从卧室直接拖过来的，雪白的被面上落了不少烟灰，茶几上的烟缸里已经插满了烟蒂。电视开着，里面正在播放某国产婆媳剧，不知道前面演的什么情节，总之俏如来听见的只是媳妇哭婆婆叫，莫名其妙的悲惨。
“下次我出差你再把家糟蹋成这样子，你就滚出去住吧。”
上官鸿信随手把烟头按灭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看不惯你就别回来。”
“我家我为什么不回来。”
俏如来扔下东西，把客厅的窗户和全打开。
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屋子里一下子凛冽起来，上官鸿信往被子里缩了缩：“关上窗，冷。”
俏如来翻出塑料袋来收拾桌上的垃圾：“再不开窗，我会被熏死在屋里。”
“那你就坐着等被熏死好了。”
“……”
俏如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官鸿信的烟瘾很大。不吃饭他能饿好几天不觉得有什么，但不让他抽烟的话，一天都挨不下来。
真的住到一起之后，俏如来才知道原来他的烟瘾已经到了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说让他控制一下他根本不听，没办法俏如来只能把家里的墙面上都贴了墙纸，至少熏黄了还能撕下来换。
俏如来在水池旁刷碗，一边拿开水涮着碗底，一边想，怎么就跟这个人扯到一起去了呢……
家里人都不赞成他和上官鸿信的事，他爸不好意思说，就让妈来唠叨他，至于银燕更是对这个“哥哥的男朋友”深恶痛绝。他以前带着上官鸿信回家吃饭，家里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上官鸿信本人也爱搭不理的，总之，弄的都挺不痛快。
之后他委婉地和上官鸿信提过这件事，上官鸿信说，他们看不上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挨个跟他们睡觉。
俏如来觉得他说话难听，他冷笑着喝茶，不理人了。
指望着上官鸿信进他们史家门这件事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俏如来单位给他分了套房，一室一厅的小套一，本来想随便装一装租出去的，恰好上官鸿信租的房子也到期了，俏如来考虑了几天，就从家里搬出来，和上官鸿信开始了同居生活。
今天他出差回来，下飞机后先回家了一趟，和家里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饭桌上，一反常态的没有人提起上官鸿信的事，他正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果不其然，吃晚饭史艳文就把他叫到书房去，说是有事要聊。
史艳文照例问他在外过的怎么样，有什么难处要回家来说，家永远是个家。
俏如来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等他抛出正题。
场面话过去后，史艳文拿出手机翻了翻，搁在俏如来面前。屏幕上是一姑娘的照片，眉目秀致温和的，年轻又好看。
史艳文道：“这是你妈同事他妹妹家的姑娘，家里条件挺好，研究生刚毕业考了公务员，下礼拜六你去和人见个面吧，我和你妈跟人都说好了。”
“……”俏如来看了一眼，把史艳文的手机推回去了“我下周六有事，要见让银燕去见吧。”
史艳文：“啧，给你找的么，银燕去见什么……就见个面聊聊天，合适就处一处试试……”
俏如来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没有对象，处什么啊……处不上，没啥可处的。”
“你那对象……”
“我对象怎么了，没缺胳膊不少腿，他没什么不好的……”
史艳文叹了口气：“唉，没人说他不好……你这么大了，按理说这些事我和你妈也不好插手，你这对象谈来谈去，有一天没一天的……我和你妈不是非逼着你明年必须抱来家个孙子，但你好歹找个稳定点的吧？你这好，找了个啥都说不上的，一天天就这么耗，咱图个什么？”
俏如来避开史艳文的目光，随意看向别处，没说话。
图个什么，谁知道呢……
俏如来洗过澡出来时，屋子里的烟味儿淡了一些。
上官鸿信依然在沙发上的被子里没动过窝，把抽完的烟头按灭在刚刚清理过的烟缸里。俏如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客厅的墙，过几天得再换一回壁纸了。
窗还开着，俏如来只披着件睡衣，灌进风来的时候，有点冷。他拉了拉被子也窝进沙发里，不经意碰到了上官鸿信光裸的腿。
电视上的那个媳妇换了个场景居然还在哭，这些演员也挺遭罪的。
俏如来看着手机，随口问：“别告诉我这小半个月你就一直这么窝着。”
“就这么窝着，冷。”
“家里不有暖气吗？”
“那也冷。”
上官鸿信在被子里摸了摸，拿出包烟，又点起一根。
“你别抽了，呛人。”
上官鸿信不理他。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把什么东西都往被窝里放。”俏如来说着，伸手在被子下摸来摸去，摸出来了靠枕，耳机，手机，充电器，打火机，手表，衬裤，不知道什么东西上的莫名其妙的小零件，居然还有一个早就坏掉的迷你CD机……俏如来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出来，已经懒得再说他了。
被子下面那些东西都拿出来后，空间似乎大了不少。俏如来往他身边挨了挨，又问：“你晚上也这么睡的？”
上官鸿信终于把眼睛从pad上移开，看了他一眼，手伸进杯子里摸了半天，最终摸出来根黑色的按摩棒扔在俏如来跟前。
“你……”俏如来脸红了红，赶紧把那玩意丢到一边去“我不是问你这个……”
上官鸿信放下pad，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说下午就到了么？”
“回家吃了个饭。”
“哦……我听说史艳文给你安排相亲了。”
俏如来神情略怔，淡淡道：“谁跟你说的？”
“你弟弟。”
“小空吗？”
“对，还趁着饭点单独给我发个短信告诉我的。”
“……”俏如来略叹了口气，拿过桌子上已经打开的矿泉水喝了口“是安排了，不过没打算去。”
上官鸿信闲闲看着他：“怎么不去呢，对方不是条件不错，又研究生又公务员的。”
提起这事来俏如来就心烦：“怎么不去你没数吗？”
“没数。”
“你别抬杠。”
上官鸿信冷笑着：“可别说是为了我，矫情得慌。爱去你就去，没人拦着你，有需要提前说，我好赶紧搬凰后那去，给人姑娘倒地方。”
俏如来很不耐烦，可上官鸿信偏偏爱提这些让人不痛快的话，而且他本来就有种把话越说越让人生气的本事，早晚真的给俏如来搓出火来。
“上官鸿信你有病是吧？”
“有，怎么了。”上官鸿信按了烟，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道“早点把我这有病的弄走不是挺好。”
俏如来不想跟他吵，深深叹了口气，没说话。
“俏如来，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你不就是觉得把我睡了不谈下去你良心不安吗？”说着，上官鸿信嗤笑一声“怎么了，我又怀不上孩子，你怕什么？”
“……”
“你怕我出去说咱们睡过觉，怕别人说你吃了就跑。这点上你真挺恶心的……你怎么从来没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谈？”
俏如来抬头看着他：“你不愿意么？”
“……”
上官鸿信似乎被问住了，沉默了片刻，躺倒下去，不说话了。
俏如来坐了一会，忽然拉着被子挨到他身边躺下，将他整个人搂过来。
上官鸿信挣扎了一下，但在沙发上的狭小空间里并施展不开，便背过身去，随便他搂，也不打算理会他。
俏如来埋头在他颈间的发丝中，深吸了口气。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儿，闻着很不舒服，但那低沉苦涩的气息却在某一刻令人着迷，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沾染在两个人身上，黯淡迷离，却微妙地把人勾住，不愿放开。
“我也不是全然因为良心不安才和你一起的。既然你没不愿意和我谈，那就别闹了。”俏如来的声音低低的，压在上官鸿信的耳后，随着话语的吐息轻悄地撩过肌肤，痒痒的，触人心动“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你，我还挺想你的。”
上官鸿信的身子抖了抖，居然十分轻易地，就被撩拨了起来。
他很烦俏如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坦诚。这样的话，忽然这么实落落地说出来，叫人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多日不得纾解的欲求仿佛被这一句话点燃，在被子下狭小温热的空间里，烧的发烫。
上官鸿信翻了个身，主动揽住了俏如来的肩膀，刚刚还冷着的神情在一刻间转变过来。
“说这么多，你还是对我的身体有期待，对不对？”
俏如来撑身起来，跨在他腰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随便你怎么说吧……还是你不想？”
上官鸿信略笑笑，没说话，一手顺着他的肩膀滑下，停在他胯间已经鼓涨起来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
“我想……想好久了……”
那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嘶哑的腔调，磨得人心痒。
俏如来没再说话，囫囵脱下了上衣，就欺身覆了上去……
他们在沙发上纠缠了一回，后来俏如来把他连人带被地拖进卧室又弄了两回，直到积压多日对彼此的渴求发泄个干净，才双双精疲力竭地睡下。
次日清晨，天光还朦朦的。俏如来被手机弄醒，昏昏地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是史艳文发来的一条信息，说是那约好的姑娘，已经帮他回了。
俏如来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回了句谢谢，又倒头躺下。
昨天回家吃饭的时候，史艳文问他到底图个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图个什么。
他与史艳文沉默地坐了半天，最后说：“我不图什么，非要说图，那就图他这个人。”
“我知道家里人都不大喜欢他，这我回去再跟他谈谈，但如果说让我另找个人把他撇了，那我做不到。”
“精忠，你……”
“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么大了，很多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不想对不起他更不想对不起我自己。”
“他就那么个人，这不好那不好的我都知道，但我没法放下，我就是想和他过日子。以后他病了上医院我得给他签字，他老了瘫了我得照顾他，几十年以后我俩得埋到一块儿去。”
“反正就这样，好的赖的就这一个人。爸你和妈也不用帮我找什么姑娘了，别耽误了人家……下礼拜六那位不行让小空去吧，我就不去见了。”说着，他站起身来“我就先回去了，他还在家等我。”
史艳文看着他的神色很复杂，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去小心点。”
“……好。”
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俏如来埋在枕被里，略略望向窗帘缝隙中清澈的雪光。
上官鸿信大约是被他的动静惊扰，没有醒过来，但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些细微的低吟。
冬天就要过去了，但还是很冷。俏如来拉起被子，将身旁的上官鸿信连人带被包进怀里，上官鸿信略动了动，迷蒙地睁开眼看了看他，便枕在他肩头接着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