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三杰】子夜歌（番外二则）
收录在本里四则番外的其中两则，既然完售了就发一下~
《霜降》
从地门脱身以后，藏镜人才终于听忆无心说，女暴君死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是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的。
她死了，藏镜人不为她难过，她不值得让人为她难过。
但，也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无心和金池为她收敛，办了些身后事，苍狼宅心仁厚，格外允准了她们将女暴君的尸身带回交趾旧址安葬。
人死灯灭，过去种种纠缠恩怨，随着她入土，都无法追究了。
藏镜人问无心，她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无心提起这件事情来，仍是很难过的样子。
“娘临终前让我告诉你，不要忘记哥哥……”她抬起头，十分茫然地望着藏镜人“阿爹，我还有哥哥么？”
遥远的旧事浮现，那短暂又让人难过的当年……
藏镜人摸摸无心的头发，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你有个哥哥……”
“那哥哥现在在哪儿呢？”
“你哥哥福薄，当年还没生下来，就没了……”
无心低下头，喃喃道：“可是娘还记得他，娘一直都记得他……”说着，仿佛又落下泪来。
藏镜人许多年不曾踏足静海宫，女暴君另置办了美人阁以后也没有回来过，曾经风光一时的将军府如今成了荒宅，只剩下了满地狼藉。
这是他与姚明月结婚那年，颢穹赏的宅子。女暴君死后，苍狼说这宅子不收，如果金池和无心仍想回来苗疆的话，这宅子还是她们的，收拾收拾还能住。
但见这满目荒凉的惨状，恐怕收拾起来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弄完的。
院子里曾经晾布用的竹架早就倒了，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一旁种的花草也早就枯死，只剩了些缭乱的枯枝倒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花盆里。院子被深秋里杂芜缭乱的蒿草占满，散出铺天盖地的凄冷的香气。
屋里能拿的东西基本上都拿走了，留下的大都是些没用的，被漫天蛛网和浮灰覆盖，破败不堪。
藏镜人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心绪颇为复杂。
与姚明月刚结婚的那段日子是他早已淡忘的回忆，似乎两个人过的也不是很痛快来着，但与后来种种相比，那时候那浮于表面恩爱，彼此也是付了些真心的情分的。
他用袖子甩了甩寝台上的落灰坐下来发呆，不经意看到里侧的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伸手拂去蛛网和灰尘，见那墙上的似乎是谁画的画，颜色都没了，只剩了个隐隐的轮廓。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恍惚想起来，好像是姚明月画的来着。
梳着辫子的是姚明月，散着头发的是罗碧，中间那个像喇叭一样的东西，是百子莲……
他伸手，似乎想摸摸墙上的简笔画，可在指尖即将触碰的一瞬间顿住，终于没有碰下去。
后院里，无心的哥哥就葬在这里。
小土堆早就被秋风推平，幸而坟前仍留有残碑，罗碧才知道到底是埋在哪的。
拂去碑头上堆积的枯叶，他呆望着空空如也的碑面，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碑上原本就是没有字的。
——“你别忘了他，就算我们以后有了别的孩子，也别忘了他。”
那时候在这里葬下那个孩子的衣服的，还是姚明月，还不是女暴君，还没有那令人难以启齿的爱好，还会为她死去的孩子心痛落泪。
藏镜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会变成这样。那时候他虽然没能跟姚明月过到一起去，但她的确是个好女子，就算到了如今，藏镜人厌恶她，心烦她，却从来也没有恨过她……
他挨着那墓碑坐下来。深秋的残风飞掠而过，地上的枯叶已经凝出星点白霜。
他这一生，自认与女暴君没什么感情，前些年日子都过的不咸不淡的，最后更是发展成见面就要打起来的尴尬境况。他们半生同床异梦，半生你死我活，现在她死了，一切本该尘埃落定，却又让人平添了些空落落的怅然。
他闭上眼，回想起他们这段腥风血雨的婚事，谁怎么样对不起谁都变得很模糊，不知怎么的，逐渐清晰起来的，居然是那年他们成礼完婚的那天夜里，他揭开她盖头的那一眼。
那年郎骑白马，妾批红纱，拜了天地，剪了灯花。从那以后，无论怎样他都没有另娶，她阅尽千帆，也始终没有改嫁。
那时婚礼上，相对着一个头磕下去，他们终究还是做了一世夫妻。
《小寒》
温皇家刚装了地暖，冬天再也不用开着空调干耗，穿着背心裤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可以吃冰激凌。
温皇刚起，洗漱完了下楼吃酆都月早上做的东西，见罗碧戴着眼睛坐在一边看报纸，千雪正抱着凤蝶窝在沙发上的羽绒被里看动画片，凤蝶咬着草莓味的吸吸果冻，千雪则把薯片渣吃的满沙发都是。
温皇抽出沙发里掖着的扫笤清理出一块来坐下，毫不客气地把电视播到财经频道看股市新闻，一边道：“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大半夜的喝成那样过来，凤蝶都吓着了。”
千雪不慌不忙地从身下掏出个pad来，找出刚刚和凤蝶看的那部动画片：“就喝了点酒嘛，罗碧喝多了回家怕老婆说，离你这里近，就过来了。”
“赖我赖的真顺路。”
“哈~”千雪在pad上戳戳戳，低头问凤蝶“刚才看到哪一集了来着？”
“三十五集~”
“好嘞。”
温皇几口吃完三明治，喝了口咖啡，把凤蝶从被子里拎出来：“你作业写完了么就看动画片？”
凤蝶眨眨眼睛：“义父让我看的！”
“行吧，你看。这次假期作业再让酆都月给你写，你看我会不会揍你。”
“唔……”凤蝶趴到温皇腿上撒娇“不要嘛~”
温皇不抱她：“不要你就赶紧写完了。”
千雪笑呵呵的：“作业么，什么时候不能写，都快过年了，她高兴玩就让她玩么。”
“她不写作业被老师叫学校去的不是你。”
千雪耸耸肩，给凤蝶递过去个“帮不了你”的眼神。
酆都月开着温皇的车出去买菜顺便遛狗，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卷福字和对联，据说是超市里搞活动送的。
在酆都月来之前，温皇带着凤蝶两个人过日子，一日三餐除了泡面就是各种炒鸡蛋，要不就叫外卖。凤蝶先天体弱还有哮喘，不到一岁的时候抱给温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五岁之前她自己下地都走不了几步路，没去过幼儿园，直到八岁上了小学一年级，酆都月住到家里来以后，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善。
温皇拿着杯牛奶晃来晃去的看电视。他不爱喝牛奶，那种说甜不甜的浓厚的味道让他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恶心感。但他不喝的话凤蝶就不喝，大夫都说凤蝶缺钙，酆都月规定家里所有人包括回老家去过年的百里潇湘每天必须都要喝一杯牛奶，只有看大家都喝了，凤蝶才会听话。
一杯牛奶在温皇手里转了一上午，都快转成奶油了，他也没喝几口。他看看旁边和千雪一起玩小游戏的凤蝶，杯子递过去：“把牛奶喝了。”
凤蝶说：“可我今天已经喝过了呀！”
“……我没看见，不算。”
“怎么这样！”
温皇一点身为成年人的自觉都没有，强硬地把杯子塞给凤蝶：“喝了，要不我生气了。”
凤蝶撇撇嘴，没动。
温皇又哄她道：“你喝了，中午吃完饭可以吃个雪糕。”
“唔……真的吗？”
“真的。”
千雪闷不住偷笑：“哪有你这么骗小孩的。”
温皇理直气壮地：“我哪里骗她了。”
千雪笑笑，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诶！明天不上班，去郊区泡温泉吧？”
温皇很没所谓：“我随便……罗碧呢？”
罗碧还挣扎在宿醉的头痛中，虽然装模作样地拿着报纸看了一上午，但其实并没有真的看进去几个字。他合上报纸放在茶几上，仰头靠倒在沙发里：“你们去就去。”
千雪把pad丢给凤蝶，自己拿出手机来看起酒店：“那我订了，住一晚了啊？”
“行。”
中午吃完饭，凤蝶午睡去了，温皇他们三个人闲着没事干把桌子拉出来，找扑克牌来打斗地主。
过午后外面的天色就黯淡下来，不多时，果然下起了雪。
温皇看见了，喊了酆都月一声。
酆都月坐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影，听温皇说下雪了，如临大敌般跑上阳台去把晒着的衣服收了，阳台上他养的多肉植物们都被搬进室内来，做完这些的时候，窗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这样的天气让人懒懒散散的。千雪打了一会儿牌，终于输的崩溃了，拒绝继续和温皇打下去，来到二楼的阳台上看下雪。
南方的雪一般下不大，雪片很细，积在阳台上，不一会儿就冻成了薄脆的冰壳。
千雪伸手拢了拢，将积雪拢成一小堆，做了个小小的雪人，拽下衣服上的两个袖扣来当眼睛，回头看看酆都月没在，就揪了一棵不知道叫什么的多肉叶片来做嘴巴。
他点起一支烟，看着那个表情滑稽的小雪人，觉得挺满意的，等凤蝶醒了让她也来看。他略略呼出的烟气，很快被风吹开，散入不知名的远方。
将到傍晚的时候，姚明月居然过来了。
酆都月打开门，姚明月挺着肚子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她正在怀孕，脾气也十分暴躁，指着千雪的鼻子就骂，毫不讲理地非说千雪又带着罗碧去嫖娼。
千雪冤都冤死了，说都不是那样的人，真没嫖，只喝了点酒，挺晚了太远就没回去。
罗碧上前把她拉开，温皇让酆都月带着凤蝶上楼去写作业。
姚明月低头在罗碧身上仔细闻了闻，确认没有其他女人的味道，才放心了一点。
“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不回家也不说一声。”
罗碧闷闷地，不大好意思：“喝的有点多，迷糊了。”
姚明月冷笑一声：“你可越来越厉害了。”
罗碧赶紧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你怎么过来的？”
“白日无迹来这附近办事，让他把我送来的。”
千雪给她倒了杯热牛奶：“亲姐姐诶……外面下着雪，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也真敢往外跑。”
“我往外跑他都不回家呢，要是不跑了，他岂不是连家门在哪都不认得了。”
千雪讪讪地笑了笑：“那要不，明天一起去泡温泉吧？”
罗碧觉得这不错，低声问她：“去吧？”
姚明月看了他一眼：“去什么呀？明天我产检，你又忘啦？”
“我……”
看样子，还真忘了。
晚上吃了个饭，罗碧就开车和姚明月回家了。
事情最后的结果就是千雪和温皇跟酆都月带着凤蝶去泡温泉。至于罗碧，因为要陪姚明月去医院做产检的缘故，温泉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一年又要过去了啊……凛冬到了末尾，接下来便是春暖花开，想着这样的交替，人就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千雪说，人活着，是要高兴一点。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的人生，如果一直愁着，是很亏本的一件事。
晚灯初上时，温皇拿着千雪的pad在购物网站上随便买东西，千雪用温皇的电脑打游戏，罗碧则开车载着怀孕中的老婆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他们三个人的人生总朝着不同的方向，但无论怎样前进，他们这一生都势必将要纠缠在一起。这样的感情很纯粹，却扎根在人心深处扎得很深，无论怎样都无法彻底抛舍。
朋友二字很轻，比如忙起来的时候他们谁也不记得谁；朋友二字也很重，比如他们会在一些时候习惯性地为了对方奋不顾身。
友情这件事情也许不需要像结婚那样通过一纸契约一句誓言来证明对彼此的忠贞，有缘便聚，缘散则分。
但即便如此微末的缘分，在这茫茫的一生中，谁又能说不可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