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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杏默】旧年杂记

旧年杂记

 

 

幕一

 

  从羽国回来之后,他改了名字,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造了一棵琉璃树,每天坐在那明艳欲滴的血色下擦镜子,仿佛真的要这样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羽国的事情暂告,默苍离与九算那边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这是情理之中的事,甚至比杏花君预想的还要延后了一段时间。默苍离对九算的疏离和厌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在之前,两边再怎么讨厌,也都只是在私下里暗潮汹涌,为了不给对面留下把柄和疏漏,表面上都要应付着,连骂人都不能敞开了骂痛快,那讨厌就理所当然地加深再加深。好在如今终于翻了脸,积怨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大大方方地讨厌,埋火药直接把尚贤宫炸的七零八落,心里可真是痛快了不少。

  九算大约已经知道他回到中原的事情,但因为之前的事情内部耗损严重,并没有立即上门来找麻烦。他回来之后只与黑水城方面联系了一下,进行的还算隐秘,废苍生送来几样用得上的装备器具,其他一概不打听。鲁家对墨家人这诸般算计明争暗斗一向秉持搞不懂也不想搞的态度,他与九算之前你死我活的局面黑水城大约听到了些许风声,这次送东西来算是接济,多半也是看在往日交陪的情分上。

  在与九算的争斗中,他从不自负一定能保得住钜子之位,但又的的确确不容许自己失去这个位置,抱着这样偏执的心态,他还是赢了。大约他这样的人,这一生最擅长的便是逼迫罢,逼迫别人,更逼迫自己,把自己逼到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上,才能义无反顾地走到底,要是回了头,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迈出下一步了。

 

幕二

 

  接连的几天里,默苍离的情绪都很平静,平静得很不正常。

  深冬的风卷着细雪,一阵一阵吹没完似的。他披着艾绿色的外衣盘坐在树下,漫长的衣摆在茵席上铺开,他坐了许久,衣袂满覆着白雪,仿佛自雪中伸展出来的。他将折花怀袖拢在后面,非常认真地擦手里的镜子。他从羽国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非常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擦那面铜镜,问起他来,他就说镜子上有血,问多少次都是这一个答案。事实上那面镜子早就擦净了,杏花君想,他真正擦的大约是他心头的血罢。

  默苍离不是个好养活的人,以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形容并不过分,仿佛身边没个打点的人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但是真给他踩进泥里,他还是能顽强地活着,并且看起来跟在云端的时候活的也没什么两样。之前还在羽国做王师时,他身份贵重,住着十分宽阔的殿所,身边侍候人成群。锦衣玉食地过了几年,如今也算是逃难回了中原,落魄得不行,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他也没什么怨言,杏花君做什么就吃什么,况且每天喝药都喝饱了,八珍玉盘和葱花面嚼在嘴里也都成了一个味道。

  这一年中原的冬天似乎格外冷,细碎的雪星绵延了好几天,零零落落的,不大却总也停不下来。从羽国回来的路上,他们两个都受了不算轻的内伤,默苍离不比杏花君那样身体底子硬,一直亏虚着,药吃了几帖也不见好,又不肯好好将养,形容越来越清减,仍每天坐在当风口思考他那许许多多不得不想的事情。

  对于他的状况,杏花君非常担心,但又无可奈何。炉子上熬着药,杏花君抓了点参片进去,看了看罐子里余下的,已经见了底,这几天要再买一点回来备着。钱的事情上暂时宽裕,除了从羽国带回来的一小部分,剩下多半都是和九算分家时直接从账上划过来的,默苍离一点都不担心钱都被他拿走了那群师弟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不能过最好,况且就算穷到底了,他们至少还有欲星移会哭。

  中午默苍离吃的不多,说心口闷着,难受。杏花君给他探脉,这些日子以来的药多少有了点起色,杏花君在原来的方子里增增减减,重新配了一副出来,说先吃着吧,能好就行。默苍离没说话,看着自己枯瘦的手腕,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默苍离吃了药睡下,并不安稳,没半个时辰就醒过来,连饭带药全吐了。他靠着寝台,咳得整个人发抖,不时干呕着,药汁吐在雪白的帕子上,浸透了,顺着指缝流下来,杏花君一眼望过去,觉得那仿佛是一口血。

  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杏花君把熬好的药茶给他,在屋里熏的药香中加了点木香。他捧着茶,十分敷衍地抿了一口,又接连地咳嗽起来。

  刚从羽国回来的一段时日里,默苍离病的很重,体质虚耗加上严重的内伤,几乎要了他的命,甚至有几天,他是听不见的。杏花君在纸上写字给他,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他握着那张纸,表情非常平静,可指尖却微微发抖。

  骤然跌落进无声的世界里,他并不见慌乱,可的确不安起来。杏花君握着他的手,每天不厌其烦地写很多东西给他看,写新配的药方,写出去采买时看到的有趣的事情,写以前的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写的时候,干脆写两首蹩脚的情诗给他。他往往漫不经心地看着,说到有兴趣的话题,就随口应答几句,但说话的时候,他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开口时那寂静仿佛格外令人心中茫然,所以后来他也不说话了,只用笔与杏花君交流。

  在那段时间,他把那些看过的墨迹都收集起来,存放在一个十分精致的木盒里,等复聪之后,就连那些字句连同木盒一起烧掉了。

  他在夜里接连不断地做梦,梦到许许多多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事情在当初经历的时候,他都十分果断决然地应付下去,可一旦在梦中重温起来,又令人心惊肉跳地惊怕着。他被噩梦惊醒时,杏花君便拥抱着他,轻轻亲吻他汗透的发鬓,安抚着他重新睡下。

  他从来没有问过杏花君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好起来,那些梦什么时候才会消停,大约在心中也非常有数,他的病在心里,病根深种,心里的病治不好,吃再多药也不见得有用。

 

幕三

 

  天色好不容易放晴了。说是晴,但也没有暖和到哪里去,只是有了太阳的缘故,没有冷得那么刺骨罢了。

午时默苍离说想洗头,杏花君去给他烧水的功夫,回来看到他把上衣脱了系在腰间,嘴唇冻得发紫,扶着水缸,正在擦头发。

  杏花君头脑里一炸,解开自己的外衣,兜头将他罩起来拖进屋里。

  “你就这么洗了?”

  “嗯。”

  “你是不是疯了?”

  “……”

  杏花君略略叹息着,没有说下去,让他把衣服穿好,坐在炉子旁边给他擦头发。

  “杏花。”

  “嗯?”

  “我们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冬天都还没过去。”

  “嗯。”

  他半垂着眼帘,神情十分疲倦的样子,问完之后就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肩上的外衣不断往下滑落,杏花君抽空一遍遍将它提起,执拗地披在他身上。

  默苍离这一生都在算计,以各种不得不算的理由。算计这种事情,其实跟打架没什么差别,打架动手,算计动的是脑子,听起来仿佛算计更加斯文一些,其实刨根究底,不过就是通过布局或者单纯的暴力与对手争个输赢,都是一样的。这样的事情,双方的作为都相互的,算计的同时也在被算计,打人的同时也要被人打,单方面的碾压吊打实在是太令人提不起兴致来了,故而大多数有所成就的人都十分热衷于给自己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然后在分出胜负之前不断地纠缠下去,这种关系继而往往会发展得暧昧不清不明不白,令江湖人津津乐道。

  然而默苍离并不在那大多数人之中,他从来没有起过给自己找一个宿敌这样可怕的想法,他想找的只有传人,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宿命使然,他连这个传人都不想找。

  那么他想干什么呢?他想死。

  一个重情的人被自己逼出一副冷情无情的面孔来应对他人,他早就活够了。

  杏花君有的时候对他这样消极的心态感到十分心寒,甚至是厌烦,他觉得默苍离的戏实在是太多了。然而他又比谁都知道默苍离心中那深切的苦楚和缘由,为了两千年不断轮回悲切的宿命倾尽一切的付出,活着没有实处,死也死不到归宿,只能继续苍茫无依地活着。这实在是一件能把人折磨到发疯的事情,所以这个世间,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去爱他,与他相伴着,才能让他在那惶惶哀凉的一生中,多一个满足于活着的理由。

  因为用冷水洗了头的缘故,傍晚时默苍离就开始发热,到了中夜整个人都烧的不清不楚的,他蜷缩在寝台上,整个人被厚重的棉被包裹着,仍不断流下冷汗,那一贯锐利的目光变得混沌,望着哪儿都茫茫然的,药喝了就吐,咳的说不出话,偏偏又不肯睡下,刚闭了一会眼,就气喘着惊醒过来。杏花君没有办法,给他下了针,冰冷的针尖埋入肤下时他似乎清醒了一瞬,接着彻底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晕眩和疲倦中昏睡过去。

  杏花君终于将他安顿下来,收拾完了地上的狼藉,坐在寝台上,心里感到说不出来的疲累。他望着默苍离睡中那苍白的面容,开始静静地琢磨自己这些年的人品到底都攒到哪儿去了,最后终于悲哀地发现,大约他这一生的运气和人品都用来遇到默苍离了。

  在非常年轻的年纪就为了一场相遇透支掉一辈子的运气,不知道在世人的眼里这是否划算,但杏花君从来没有为此后悔过。浩渺天地间能有一个人由生至死地相伴着,何其珍贵的缘分,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卓然睿智的人,何止划算,简直是赚了。过去的杏花君并没有想过,当年杏树下那苍绿的身影居然会贯穿他的一生,甚至至今想来仍觉得如梦似幻。

  在这样的年纪,仍不时回想起二十年前那初遇的情景,刚刚在一起时候的新鲜与热忱,似乎是一件很令人难为情的事,但是杏花君对此非常坦然,做人没事就想点开心的事,理所当然,有什么的。尤其是,默苍离上了点年岁之后,心性被那凄风苦雨的宿命催折得益发凉薄冷漠,杏花君每每想起他旧时光中的样子,也要忍不住感慨,甚至是为他心痛起来了。

  默苍离难得没有做噩梦。

  当年的尚贤宫还是名副其实的一处别宫,光景盛大。

  上官鸿信大约还要十年才会出现;俏如来目前刚刚落地还没多久,只学会了说话;凰后远远不及日后的妖艳华美,至多只算是个半大的萝莉,局面上的事学的还不错,但散了会就追在欲星移后面要看鱼尾巴。

  默苍离年轻时赌瘾很大,叫着师弟们一起打牌,打天九,打麻将,筹码从天下事赌到上厕所,基本上除了钱什么都赌。他将凰后抱在膝上开牌局,玄之玄在下家,同桌还有面目模糊的老四和老六,休沐的日子,就从清晨打到傍晚,直到忘今焉和御兵韬拉着脸来抓赌才散场。

  默苍离好静,加上与杏花君同居,所以他们住的停鸿殿与九算其他人所居殿所相隔有一段距离。入夜时分,停鸿殿外廊下依稀可见尚贤宫宫道上次第供奉的宫灯,以及不远处幽静的西花苑。是当时青枫转红,三径芜杂,药草曼生,缤纷错落,其间更有萤火虫不时飞舞,那磷火般的微光随风摇曳,别有风情。停云四散,那月光拨云而下,从草木缝隙中滑落,映照着殿外的青石小径,堪堪望去,仿佛霜雪。逢上节日,墨家一众年轻一辈的少子女们聚在花苑里放灯,默苍离和杏花君泡了茶在外廊坐着,默苍离喝茶,杏花君枕在他腿上,闲闲地抽烟,零零落落地说一些闲事。中夜时他们乘着那皎白温柔的星月拥抱着亲吻,有时坐一会儿就去睡,有时一壶茶可以直接泡到天明。

  后来九算的师弟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到最后干脆都撕破了脸,也只剩下杏花君仍与他坐在空旷寂静的尚贤宫,对着那彻夜长明的宫灯淡淡地叹息。

  人之一生如同沧海浮舟,将要孤独而漫长地经历各路风景。遇什么人做什么事,皆可以缘分二字概论,最初相聚那些时光回想起来必然是无比美好安然的,但岁月流转,在深知那安然背后的诸多暗流汹涌之后,再选择一次的话,恐怕也未必人人都愿意回到那美好的假象中去。

  默苍离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

  杏花君合衣睡在身旁,眉心略皱着,看起来并不安稳。

  默苍离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大约是病中的人都会感到伤感的缘故,那萧索许久的内心忽然紧缩着感动起来。

  默苍离的那些旧时光早就天翻地覆地扭转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重新选择什么的,他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有闲心想那么多。离开了太久,失去了太多,开始还混混沌沌地心痛着,到后来也就麻木地习惯了。前路不可回头,故而那始终不变,仍如初相依伴着的人,就在这一遭孤寂漫长的生命中显得格外珍贵起来。

  他忍不住轻轻吻杏花君憔悴的面容,将头埋在杏花君肩窝的发丝中,闭上眼,并没有觉得难过,却仿佛落了眼泪下来。

 

幕四

 

  默苍离在羽国的头几年里还跟雁王打打牌,但实在没什么可赌的,或者说,根本赌不起来,只能没完没了地赌钱。万恶的金钱把羽国王师俗得几乎不能呼吸,干脆狠了狠心,直接把赌给戒了。

  大约不想让他一个人戒赌戒的太烦躁,杏花君在同期也把烟给戒了。

  其实人生需要一点闲着的时候能用来打发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尤其是默苍离这种人,半生都在仓皇忙碌着,一旦有某段时间空闲下来,没有牌打,没人说话,手里一面铜镜几乎擦出火来,也没找到除了睡觉之外其他可以做的事,可是一睡觉就会做梦,那些梦,几乎都是他不愿回想的事情。

  杏花君去参加医会回来,就看到默苍离披着件单衣,坐在后院的井台边舀凉水喝。

  刚刚立春的时节,院子里的雪都还没有融化,深井水里带着寒气,被他一瓢一瓢舀上来,连同里面的冰渣一起喝下去。

  “你病又好了是吧?”杏花君夺过他手里的瓢,直接抛进井里。

  他淡淡地垂着眼,看着幽暗的井口:“做梦梦见了鸿信和霓裳,烧心,喝点凉水才觉得好些了。”

  那样的神态简直让杏花君毛骨悚然,把他从井台边拉进屋里,动手开始熬药茶。

  他看着杏花君忙来忙去,半晌开口:“杏花,我不想喝药茶了。”

  “那你想喝什么?”

  “百里闻香。”

  “你师弟差点被你炸成松鼠鱼,我去哪给你讨百里闻香?”

  “杏花,我想出去走走。”

  “等天再暖和点,你身体好利索了再去。”

  “杏花,从羽国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呢?”

  “你之前让我全扔了。”

  “扔哪儿了?”

  “河里。”

  杏花君听到默苍离轻轻地叹息着,下意识地不想听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心里忍不住烦躁起来。

  “杏花。”

  “你还想干什么啊?”

  “……我想死。”

  杏花君终于忍不住回头怒视他:“刚从死里跑出来,你又想死,真这么想死去找雁王让他一刀给你抹了脖子一了百了,你跑什么?你有毛病啊?”

  默苍离没有立即回答,神情看上去茫茫然的。他的确早就活的不耐烦了,可是又不能像一般人那样随随便便地就死去。

  对于这一点,杏花君比任何人都清楚。杏花君对那遥远的魔世没有什么概念,他经常想,这样的事怎么就轮在默苍离头上,从出生开始就背着那假想敌一样的枷锁,这份责任他从不曾放任,更因此招来许许多多罪过和苦楚,因为是钜子,一切就变得仿佛理所应当,可是他凭什么就该受这些苦。这样的想法杏花君自己也知道非常荒谬,但是谁不想跟自己所爱着的人厮守到白头,人活着,都是有私心的,他只是心疼着默苍离一生中那不可逃离的劫数,迁怒了许多无关的人事,何况这样细微的迁怒,他也只是偶尔在心里想一下,无关痛痒。

  默苍离说:“大概我就是有病吧……”

  杏花君的烦躁到底还是化作了心痛,他放下手里的蒲扇走过去,从后面拥抱着他:“那我给你治。”

  默苍离闭着眼,向后仰着躺倒在杏花君身上:“治不好的。”

  “有我。”

  “……嗯。”

 

  默苍离眯眼望着他,眼底润润的。

微凉的嘴唇濡湿着,若即若离地分开,接着又在零乱的呼吸中迫不及待地重叠到一起去。

  默苍离的伤好的差不多,但身体仍虚着。杏花君吻了吻他的额头,坐起来理好衣襟道:“我去看看药。”

  默苍离拉住他的袖子:“要。”

  “药还在炉子上……”

  “要。”

  “……”

  杏花君真的头痛起来。

  在那件事情上,默苍离越是上了岁数越是磨人起来。纵欲倒也说不上,平时相安无事的,可是那欲求一旦起来,势必要拉着杏花君滚上一夜,不管多少次,只要他还醒着就继续要下去,直到被弄昏过去为止。

  杏花君试图跟他讲道理:“过些日子再说行吗,就非得现在……?”

  “现在。想。”

  “……”杏花君长叹了口气,实在是拗不过他,他自己倒不是不想,毕竟公粮有日子没交,其实心里也惦记着“我去厨房把药拿下来。”

  默苍离嗯了一声,爬上寝台去,开始解衣服。

  杏花君到厨房把炉子上炖着的药熄了火,没急着回去,找出根山药来啃了,漱了漱口,插空还抓出副药膳来,准备等完事炖了给默苍离醒过来吃点。

  人上了点年纪,那件事上的精神到底比不上少年人。

  默苍离身下一片狼藉,低低气喘着,内中把杏花君缠裹得很紧,那虚哑的声音渐渐明朗,近乎艳情地叫喊出来,让杏花君几乎无法自控,更加深重地入侵他。

  杏花君交扣着他的手,压在他宛延铺展的发丝上,一片苍绿间,把头抵在切近他心跳的地方。

  默苍离喜欢被弄痛,喜欢被摆布到不能自已的地步。他在这件事上惯于把全部的主动权交给杏花君,自己沉湎于那激烈的疼痛和畅快中去,那样的痛感让人忍不住期待着,直到极致,陷溺其中被没顶。只有在那样的时候,他才会在感官的愉悦中切实地体会到他在与他深爱的人紧紧相拥着。那幽暗死寂的内心终于有了实感,其他事情都变得无所谓,墨家,人间,魔世,统统化作毫无意义的符号抛之脑后,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知疲倦地交缠着,这个人重爱他,珍贵他,无怨无尤地与他依伴着度过半生,这是他唯一不用算计的事情,他们几乎毫无理智地钟情着彼此,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默苍离望着杏花君的视线不断摇晃着,他略抬起身,渴求一般地与他亲吻,身体明明已经快要到了承受的极限,可内心仍觉得不够。身下的力道如同他想要的那样沉重,一下一下仿佛直撞到心上,那烟晶般的双眼变得涣散,他无意识地呢喃着杏花君的名字,似乎还说了一些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话,相连的地方濡湿得发出令人羞耻的声响,但是没人在乎那些。他们仿佛要透支掉所有精力地来做这件事,什么都不必想,顺应着最深处的欲求在彼此身上泄个痛快……

  做到这种地步是非常耗神的一件事,就算是少年人,非要这样弄到仿佛不死不休似的,也会吃不消。他们从过午一直做到入夜,默苍离的声音几乎全哑了,什么都喊不出来,只啜泣般地低吟着,可仍不愿放开杏花君。杏花君低头望着他那虚弱气喘的样子,缓缓退出来,将他勾在自己怀中抱着亲吻,一手安抚他不断痉挛跳动的腰腹。

  相看白头,执手到老,这是非常悲哀的说辞。

  生死离别,从来由不得谁去支配注定,可是世人总执拗地说,我们将永远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

  昏昏睡去之前,默苍离抓着杏花君的手,最后的念头想到,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幕五

 

  默苍离的身体好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仲春了。

  杏花君陪他去黑水城走了一趟,算是散心,一路上也打听了颇多如今中原的情况。

  没有什么冬天是过不去的,所谓的过不去,只不过是心底有着诸多不可化消的挂碍与烦恼。

  默苍离坐在廊下,终于不用继续喝药茶,喝起一般的茶叶来,居然觉得非常怀念。他穿着雪白的常服,披着杏花君青色里天蓝色面的外衣,头发没有冠束,松松散散地垂落在乌木地板上,发梢刚被杏花君修剪过,十分整齐地宛延开去,仿佛什么藤蔓盎然抽枝,嫩绿的颜色得令人心悦。

  杏花君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陪他一起坐着。坐久了不免想抽烟,但是已经戒了,出尔反尔地再抽起来不免被白眼,干脆洗了根山药啃着磨牙,陪默苍离一起喝茶发呆。

  默苍离的身体好了起来,这让杏花君的心情一直非常轻快。他一手悄悄攀过他的肩膀,默苍离淡淡叹息着,后仰着靠在他肩上。

  什么都不必言说,也能感受到彼此那深深的眷恋。

  或许这一生真的太过孤苦漫长,才有了这样一个人。漂泊落定在彼此这一生中,容不下半点离别。

  默苍离又开始着手布局了,在不久的将来,俏如来,温皇,北竞王,帝鬼,将会逐一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

  可是怎样呢。

  他们至少还有彼此可以依靠着,那疲惫哀伤的灵魂,终将被深切的眷念安抚抹平,继而去面对生命中种种无法弃之不顾的责任与宿命。

  疲惫是因为还被需要;孤寂是因为还被等待;放不下是因为还了解自己。

  暖风吹过琉璃树,落在他们二人衣摆上琉璃的影子惶惶摇动起来,伴着那细碎的轻响,倏忽让时光变得悠远绵长。暮霭中的斜阳将廊下的身影拉长,仿佛就这样依伴着,悄无声息地眠宿在宁谧的天光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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