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三杰】子夜歌（幕十）
罗碧要结婚啦~【笑死……
前文：【序+幕一】 【幕二】 【幕三】 【幕四】 【幕五】 【幕六】 【幕七~幕八】 【幕九】
幕十
温皇是十分细心的人。
但是他讨厌一切需要细心完成的重复性工作。
温皇伏在矮几前算账，面前数本账簿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重修还珠楼出账的银两和近日里生意的入账，记的很不规整，也没有格式，东写一笔西划一道的，温皇几本对照着来看，看的眼睛疼。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过午的阳光在外廊上晒出近乎刺眼的光斑。他的头发没有簪起来，拢在身后简单地束了一下，垂发随意地披落在地面上。
凤蝶在他身后玩，头发梳成两个小团子，穿着没有袖子的雪纱裙子，看上去凉快又可爱。她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一会拉拉温皇的袖口要不就拽温皇的衣摆。温皇忙自己的不理她，她就咬温皇的发梢。
温皇觉得头发被扯了，回头看了一眼，把发束拨到身前：“别咬。你多大了，还抓着什么都往嘴里放。”
“唔……”凤蝶拉着温皇的腰带“主人跟我玩儿嘛……”
“自己看图画书去。”
“不要，有字儿，我看不懂。”
“那去找姨姨玩。”
“姨姨们今天打扫了一天院子，好累的，都睡觉啦~”
“你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么……”说着，她站起来扑到温皇背上“主人跟我玩儿嘛~”
“你别粘着我，热。”
凤蝶搂着温皇的脖子：“那我要吃冰碗~”
“不吃。今天已经吃两个了，再吃闹肚子了。”
“那主人陪我玩儿！”
温皇放下笔，叹了口气，把小姑娘从后面拎过来，放在怀里抱着：“你烦死了。”
“嘻~”凤蝶笑起来，坐在温皇怀里也不嫌热，扒拉着看面前记账的账簿“这是什么呀？”
“记账的，你看不懂。”
“哦……这字儿是主人写的吗？”
“嗯。”
“真难看，还是义父写的好。”
“……”
温皇轻叹了口气，抱着她，漫不经心地望着中庭的池水。
还不到夏季最热的时候，尚有丝丝缕缕的风裹夹着清凉的气息和院中草木的药香温柔地掠过庭前，廊外的红泥小炉里煮着泡茶的露水，那咕嘟咕嘟的声音让人听着都觉得十分舒服。案头上调着桂花蜜和莲子的冰碗已经化开了一半，凤蝶想伸手去蘸来吃，被他轻轻地拍落。有山有水，有忙有闲，坐拥风月无限，自然也有诸如案上的账簿和怀里的小姑娘这样的小烦恼。
这的确是最自在逍遥的日子了。
他撑在案上，低头看凤蝶抓着笔在白纸上乱写乱画的涂鸦，也觉得分外可爱起来。
“温仔啊——温仔！”
千雪拎着一兜子红菱进屋的时候，温皇正抱着凤蝶，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凤蝶抬头一看是千雪来了，名字也不写了，从温皇怀里爬出去找千雪：“义父来啦~~”
千雪把鞋袜脱在门口，一弯腰把凤蝶抱起来：“小凤蝶呀~今天怎么没睡觉。”
“睡不着呀~”
“那就不睡了~”千雪看起来十分兴奋，捏捏凤蝶的脸“一天不午睡也没什么的。”
“你就带着她闹吧。”温皇把凤蝶写写画画用掉的几张纸整理起来，没有扔，归拢成一叠放在一旁。
千雪抱着凤蝶，神秘兮兮地同温皇道：“我来是告诉你个好事。”
“什么。”
“你先猜猜！”
温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猜不出来。”
“诶你这人真没劲，罗碧要结婚啦！”
“哈？”温皇终于一脸惊诧地转过脸“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真的，今天朝上王兄刚赐的婚！而且你知道他娶的是谁吗？”
“谁……？”
“你还记不记得春宴第二天咱们出去吃东西的时候在校场遇到的那个女人，还带着个妹妹的。”
“……”温皇露出个大约是记得的表情，实则已经忘干净了。
千雪继续道：“她是交趾的长公主。今年跟交趾联姻，上次春宴，交趾王过来其实就是想挑个女婿，一眼就相中了罗碧，回去以后给王兄上了好几道奏疏，非要把女儿嫁给他。”
温皇听着，一时没说话。半晌，才见他身子略抖了抖，笑出声来。
“噗……哈……哈哈哈……”他拿扇子遮掩着脸，一手撑着案头，尽量笑得很含蓄“罗碧啊……”
“是有多好笑，你怎么笑成这样。”
“咳……”温皇抬起头，正色道“好友要结婚了，不笑难道还哭不成。”
凤蝶拉拉千雪的头发：“义父义父，主人怎么啦？”
千雪把她举起来：“你罗叔叔要结婚了，凤蝶要有嬢嬢啦！”
“哇~”
“以后还能给你生个小弟弟！”
“唔……不要小弟弟，要小妹妹好不好呀？”
“你自己跟你罗叔叔说去。”
“好呀~”
温皇仍略笑着，放下扇子，从身后的暗格里拿出茶叶来泡，一边道：“你别摔了她。”
“摔不了~”千雪把凤蝶揣在怀里，笑呵呵的，长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咱们三个人里，居然是罗碧先结婚了。”
“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千雪剥了个菱角，给凤蝶咬了一口“就是他结婚以后，是不是不好老找他出来玩儿了啊。本来他常年在外面打仗就不怎么着家，刚结婚得让他多陪陪人家公主。”
温皇滤着茶汤，慢慢道：“有什么的，回头他还是要出去打仗，该守活寡一样守活寡。”
千雪一个菱角砸过去：“怎么说话呢，真难听！”
温皇接住菱角，没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去笑起来了。
傍晚时，罗碧来了。
千雪喝着茶坐在地上剥菱角吃。
温皇倚在榻上，笑：“不错哦，新郎大人。”
凤蝶吧嗒吧嗒跑过来抱住罗碧的腿：“罗叔叔，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小妹妹呀？”
“……”罗碧脸上挂不住，弯腰拎起凤蝶扔到千雪怀里“胡说什么。”
温皇道：“我让人去叫了玉楼春的酒菜，今晚要庆祝一下。”
罗碧冷眼看着他，转身：“我走了。”
“嗳嗳，我说笑的。”温皇咬着菱角，见罗碧没了要走的意思，又道“所以，你真的要娶？”
“……”
看着罗碧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温皇心情愉快，而罗碧只想给他一拳。
芦笙节上，罗碧一箭没金饮羽让交趾王一家子都十分满意。交趾王觉得此人骑射一流，胆大心细，不愧是名门良将；交趾王后觉得，此人形容风流，又身家清白，做女婿应该很不错；交趾长公主觉得，这人箭法不错；交趾二公主觉得，真帅。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颢穹收到了几封内容差不多的奏疏：既然要联姻，那么就那个年轻的罗将军吧。
关于这件事，其实颢穹心里也是不怎么满意的。
交趾公主容貌娇贵玲珑，个性爽朗明烈，还颇有几分厉害，丝毫不像其他那些世家小姐一样畏缩小气。这样的好女子，颢穹原本是想留给千雪的，奈何交趾王就是相中了罗碧，他怎么推销千雪人家都不肯要，加上交趾王几次三番地上奏疏催他快些把这件事定下，他也只能叹息着批了下去，心想，罗碧就罗碧吧，横竖也不是什么外人……
结果刚刚散朝，他还没有说什么，罗碧就先找到内殿中来，表示现在他一个人单着挺好，不想结婚。
颢穹听着气闷，心说你不想结，我还不想让你娶呢。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劝他这桩婚事牵扯到当下与交趾的关系，不好拒绝，你都为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现在也为国结个婚吧。
罗碧说那要不跟交趾王商量一下，让千雪为国结婚去。
颢穹表示你岳丈一家都很喜欢你，男人么，哪个不过这一遭啊？你天天在外打仗，家里有个女人为你操持着，多个牵挂也好。再说了，人家公主长得天姿国色，你们郎才女貌的，多登对啊……
罗碧不知道还能怎么反驳，干脆硬气起来：“我不娶！”
颢穹也来了脾气：“你说不娶就不娶啊！”
“要娶让千雪娶！”
“人家要是肯嫁千雪我还找你来干什么！”
“……”
颢穹挥挥手：“这几天你回家准备准备，聘礼已经让礼部去给你办了，等定下日子了你就先去把聘下了。”
“我……”罗碧很不死心，仍想争辩。
颢穹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要是不想在这娶，那就直接去交趾入赘吧！”
“……”
罗碧不知是不愿继续顶撞颢穹，还是真的害怕去交趾入赘，总之，没有继续说下去，拉着脸告退了。
千雪和温皇听罗碧说完，都很不给面子地笑场了。
温皇比较顾及形象，伏身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断流露出些气声。
千雪则毫不避讳地搂着罗碧的肩膀：“王兄真的这么说啊？你不娶就让你去交趾倒插门哈哈哈……”
罗碧看着他俩，差点把桌子掀了：“有什么可笑的！”
千雪大笑着拍拍罗碧：“好友要结婚，我不笑难道还哭啊！”
“……别笑了！”罗碧气闷地喝酒“所以到底怎么办啊？”
温皇坐直身子看着他，：“还能怎么办？娶啊，不娶你就去倒插门……噗……”
“……”
温皇清清嗓子，约略收敛了些：“总之，结婚又不是什么坏事情，家里多个人罢了。”
“那你怎么不结？”
“关我什么事……”温皇很没所谓地看了看他，给他又倒了杯酒。
罗碧没话说，心里十分郁闷。
如果早知道他一时之勇换来这样的下场，那么说什么也该把今年的头彩让给千雪……虽然知道结婚确实没什么不好的，但一想到以后家里会多一个女人，他心里就很没底。
这样的事情很玄妙。他绝不是害怕，但的确是略有不安的。
跟战场上那种生死之间的状况不同。他这样年岁的少年人，或多或少都会在过往的日子里有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绮思，如今那十分不靠谱的念想毫无防备地就要应现了，跟以往想象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于是挫败也好失落也好，总之，那感觉都不怎么样。
后来的藏镜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弄明白他当年娶姚明月的时候到底是不是情愿的，但仍不时回想着那时的情景。
至少，能让人一遍遍翻来覆去地去想的，总不会是什么坏的回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