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三杰】子夜歌（幕十三）
罗碧啊，罗碧。这婚让你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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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三
姚明月坐在寝台上抽烟。
抽的是从家里带来的烟草，里面是各种名贵的香料调配出来的，气味不呛，但罗碧也闻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不用熏香，对香料的味道也不大喜欢，姚明月把家里弄的里外都香氛殷殷的，熏的他头疼，但看姚明月似乎很喜欢这些味道，他就没说什么。
姚明月早上起来就没怎么吃饭，没有胃口，只坐着喝茶，吃了块点心。
罗碧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什么，经常这样。
罗碧想了半天，傻乎乎地问：“你不是怀孕了吧？”
姚明月低头略笑笑“哪有这么快的。”
“……”罗碧摆弄着手里的茶碗，不说话了。
事实上，罗碧至今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与姚明月相处。
道理上来讲，他们已经成了亲，是这世上最近切的关系了。但，仍有许多事情，是罗碧不好也不愿与她讲的。
朝堂上的事情不能与她讲，朝堂下也没什么事可以拿来说。罗碧的朋友不多，最好的也只有千雪和温皇，可说起他们两个来，姚明月也不见得多有兴趣。
他们成亲第二天，罗碧就把家里的现银和银票账簿全都交给她。罗碧想，既然结婚了，那家里的钱就都是她的，男人挣钱女人管家，这样的事情理所当然。可在姚明月那里，却觉得刚刚进门就要料理这样的琐事，她以前从没做过这些，对钱也不怎么感兴趣，看着那缭乱的账目，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罗碧不懂女人，当时的姚明月也不怎么懂男人。虽然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但在过日子这件事上，双方都处在摸索阶段，其实都很辛苦，攒着许多话，不好意思跟对方说出来，终于发展成了这种想聊天都找不到话题的情况……
颢穹给罗碧开了小一个月的婚假，不用参朝，兵部的事情也另派了人去替他打理。他每天闲在家里，白天跟姚明月坐着，晚上跟姚明月睡觉，其实这日子比上朝还要无聊。
相比起来，姚明月能做的事情其实还是挺多的，刺绣，做蜡染，陪妹妹看书画画，甚至，还会做点心。罗碧在的时候，她就陪罗碧一起坐着，罗碧不在，她就和她带来的陪嫁侍女自己找点事情来做。
罗碧想，要是他不在家的话，可能姚明月还更自在一些。
姚明月抽着烟，随手拿画眉用的螺黛沾着点烟灰，在寝台里侧雪白的墙面上画东西。大约是画完了，她盯着墙上的涂鸦，轻轻笑了笑。
罗碧凑过去看：“画了个什么？”
姚明月指着其中一个梳着辫子的小人：“这个是我”又指了指旁边长头发的“这个是你。”
中间还有一个像喇叭一样的东西，罗碧问：“那这个是什么？”
“是百子莲呀。”
“……”
姚明月笑道：“我不会画画，还是金池画得好。回头让人来把墙刷了吧。”
“……挺好的，别刷了。”说着，罗碧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
姚明月的身子轻轻颤了颤，抬头笑望着他，没说话。
罗碧心中微动，搂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姚明月柔顺地依到他怀中。
帷幕降下，不多时，姚明月的烟筒从帷屏中滚落出来，在地板上洒了些烟灰。屋子里的侍候人听到内中的动静，纷纷悄无声息地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姚金池在院子里烧蜡，望着姐姐房间门口紧闭的帘栊，心里觉得奇怪。
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关着门呢……
温皇倚在榻上拿扇子扇凉，半闭着眼睛养神。
千雪挨着冰鉴坐，捡里面的冰着的杨梅和葡萄来吃，含糊不清地：“合着你跟人结了婚，除了吃饭睡觉就没干过别的？”
罗碧抱着半个西瓜：“那要不呢？结婚不就是搭伙吃饭睡觉？”
“……”千雪翻个白眼“你这叫什么话，你还跟我一起吃饭睡觉呢。”
“那不一样啊……”
“你也知道不一样啊？”
“……”罗碧脸上略挂不住，换了个话题，丢给温皇一个包袱“给你的。”
“什么？”温皇拆开来看，里面是小小的一套蜡染筒裙和精致的银冠，另还有一副清风花鸟的画。
罗碧挖着瓜道：“姚明月在家给凤蝶做了身衣裳。那画是小姨子画的，家里挂满了，就给你拿过来一副，不爱挂出来就收着吧。”
温皇展卷，千雪也凑过来看：“咦，小姑娘画的还不错嘛……话说她今年多大来着？”
“下个月过了生辰就十四了。”
千雪叹了口气：“唉……上次见她时候她也是知书达理的，真不错呢……”
温皇没说话，让人把衣服和画轴收起来，看了看地上正在跟千岁趴一起舔冰块的凤蝶，又闭上眼睛靠回榻上。
千雪让侍女也拿来个勺子，跟罗碧一起吃瓜：“你老这样不行，结了婚不是这么过日子的，你得多陪着她。”
“我这不是天天在家陪她吗？”
千雪吐了口瓜子：“那是人家陪你，还是陪你在家干坐着，半天不说一句话，哪有你这样的。”
“……那怎么办？我能跟她说什么？”
千雪想了想道：“啧……不行你就带她买东西去吧，买衣服啊首饰啊之类的。”
“她陪嫁带过来好几箱衣服首饰了，还买，用得过来吗？”
温皇睁开眼，看了罗碧一眼：“罗碧，我说真的，你还是比较适合打光棍。”
“……”
千雪道：“带过来的是带过来的，买的是买的。女人么，哪有不爱漂亮的啊？这些东西买多少都不是多，你就带她出去逛，她看上了什么你给她买就是了。”
罗碧一头雾水的，从头到尾也就听明白了一句：买就是了。
罗碧想，既然买东西就能解决问题，那这样的婚姻生活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罗碧忽然提出要陪姚明月去逛花市，姚明月心里是略有惊喜的。她嫁过来以后结识了一些夫人小姐，经常一起出去逛，但还真的没跟罗碧一起出去过。她挺积极地梳洗打扮，怀着些恋爱的心情，情绪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们去的时候，正赶上开市，人流车马涌动不休。姚明月被挤来挤去的，便挽上罗碧的胳膊，与他走在一起。
事实上，这样的民间市集上卖的东西，姚明月大多是看不上的，她自幼穿的用的都十分贵重，原本出来，也只是想跟罗碧一起走走罢了。
裁衣店的老板大约认识罗碧，见了他们便热切地拉他们到店里来坐，介绍起新上的料子，说是从中原进的蜀锦和云锦，在苗疆是很稀罕的。姚明月接过看了看，都只是些普通的锦缎而已，她没说什么，原本也没指望过这样的小铺面上能卖什么真货，看了几眼便兴致缺缺地拉着罗碧走了。
接下来又看了些首饰之类的小东西，姚明月没什么喜欢的，看一眼就走了，半条街逛下来，没见她喜欢什么，也什么都没买。
走着走着，路上挤过来个卖花的姑娘，挎着个竹篮子，里面是一篮新鲜的花儿，大约是刚摘下来的，花瓣上还挂着些盈盈的水滴。
错身时，姚明月忽然叫住她：“诶……你等等。”又同罗碧道“给我买朵花吧。”
罗碧想起，似乎还没正经给她送过花，倒是当时去提亲的时候，还收下了她的一枝百子莲来着。
姚明月低头在篮子里挑挑拣拣，在红菖蒲和黄木兰之间似乎摇摆不定的，回头问他：“哪个好看些？”
“……”
罗碧掏出来一块银锭子，直接塞进卖花姑娘的手里：“都买了，你走吧。”
卖花的姑娘捧着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罗碧把花篮递给姚明月：“都给你了。”
“……”
姚明月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花篮，神情一时很复杂。
她不再纠结黄木兰还是红菖蒲，转而想，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姚明月提着花篮，没有再去挽罗碧的胳膊，罗碧不以为意，二人继续在街上走。
罗碧心里很奇怪，这跟千雪说的好像不大一样，姚明月收了花，似乎也没怎么高兴的样子。千雪还跟他说过，恋爱需要花样，结婚需要花钱，可他现在的情况是，花样想不出来，钱也花不出去……归根结底，女人真的是太复杂了。
一条街逛到头，姚明月手里也只有那一篮花。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大约这种发展跟他二人出门时的设想都不太一样，没觉得感情有什么升温，反而越逛越觉得没意思。
罗碧问：“怎么不买东西，没有喜欢的么？”
姚明月低头掐着篮子里的花：“没看见有什么想要的……”
“哦，那你什么都不买，就回家吧。”
“我……”
“怎么了？”
“……没事。”
姚明月把花篮扔给罗碧，转头走了，临出门时那点雀跃的心情眼下一点都不剩，只有莫名的烦躁，甚至有些恼火起来了。她对婚姻对罗碧，都是有所期待的，可罗碧的不解风情的确让她感到难过。她的心思罗碧根本就不在乎，二人在一起时她总觉得罗碧如坐针毡的，明明是夫妻，有过最近切的关系了，可心仍拉得很远，像是陌生人。
她想，就算眼下她生气了，罗碧恐怕也是不在乎的，或者，他也许根本就察觉不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