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三杰】子夜歌（幕廿二）
副楼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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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给百里潇湘和酆都月安排的住处是内阁后近后山的一处小院子，院里栽了些普通花草，有一架爬满紫藤的秋千，一旁是刻着棋盘的石桌。屋子里很宽敞，内中起了个通铺，睡不惯通铺的话还可以拆了换成床铺或另铺寝台，其余家具一应俱全，还有单独的小厨房。温皇说，平日里吃饭他们自己愿意动弹就自己做点，不愿意动的话就到内阁来一起吃。
领着他们过来的侍女说，满意的话那就住这儿，要是不满意也可以换到阁里的房间，只是偏一点，而且内阁人多，出入可能多有不方便。
酆都月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满是诚意地点点头：“这房子真不错，还有床呢。”
百里潇湘不说话，但心里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酆都月在厨房做面条。
酆都月吊鸡汤，抻面，切葱花，炸辣子……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鸡架在锅里小火慢慢炖着，肉撕下来用调料浸过，浇上两勺火红浓郁的辣椒油，伴着锅里发出的咕嘟声，飘出的香气令人感到安逸满足。
酆都月坐在灶前剥蒜，剥下来的蒜皮儿扔进灶里，每扔进去一片便腾起一缕轻烟，圆润雪白的蒜瓣扔在一边的青瓷小碗里，酆都月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怪可爱的。
酆都月和百里潇湘过去述职的风行宫，早年是一伙外邦绺子在苗疆占山为王时建立的据点，后来才得以发展壮大。据说最鼎盛时期是前任宫主在世时，宫墙铁水灌注，坚不可摧；内宫华美恢宏，玉石铺阶，金砖垫道，宫中豢养精兵杀手数千，声势浩荡，已然开始明里暗里地跟中宫叫板，大有取而代之的意图。然而大约谁也不想让富不过三代成为一句空话，这家业传到上任宫主时就开始稳步下滑，等滑到刚被打没的这二位现任宫主手上后更是被挥霍一空。
酆都月和百里潇湘加入的时候，风行宫的情况基本上就是穷途末路，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外人看着内宫仍光鲜如旧，实则就剩了这层空壳子，而且还只给两个宫主和他们十数个小妾住，其他人住的是十几二十个人一间的大宿舍。至于酆都月和百里潇湘那就更惨了，他们两个要做账，不能和其他人一起住，就在已经空荡荡的地下金库旁边另挖出来了一间地下室给他俩住，窗户和床一概没有，就两个土墩子让他俩凑合睡。夏天睡一觉就跟在泥里滚了一宿一样，还没有地方洗澡，冬天最冷的时候背上的衣服能直接冻在土上。他们没办法，找锁链来钉进墙里做了两个吊床，夜里才能勉强睡着觉。
当时宫里给他们的月钱是十两，就这样，也只养得起他们这两个账房。不知是怕他们逃跑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对他们的监管也格外严格些，夏天想买把扇子都要先给掌事的打书面报告，等宫主有空批下来，夏天都已经过去了。风行宫的账目庞大复杂，他们两个每天除了参加武训就是抱着地下室里快要长霉的账本和算盘做账，宫里的财政状况基本上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在外债台高筑，宫里人别说月钱，吃不上饭都是常有的，逢年过节宫主的小妾要买衣服首饰，钱如流水般往外砸，却根本填不上这个缺，据说近几年已经琢磨着要挖城墙里的铁出去卖了。
风行宫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睡不着。两位宫主过于迷信，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还要杀个人来祭天，搞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样的生活，酆都月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百里潇湘一直当他是逆来顺受的人，直到破宫的那天夜里他亲眼看着酆都月面无表情地一把火把那间他们同住了几年的地下室里烧得渣也没剩。酆都月并不喜欢那种惨淡的生涯，但，他的确是能忍受的。他天生善于自虐，用百里潇湘的话来讲，他吃土都能活。
百里潇湘下山去客栈里拿他们两个寄存的行李，刚刚回来，东西一放看到酆都月坐在灶前握着半头大蒜发呆，打了声口哨：“贤惠啊。”
酆都月回神，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说着起身放下大蒜，拢了拢笊篱里剩下的生面装进个食盒里“把蒜剥了，看着点火，我给屋里那位送点面条去。”
百里潇湘揭开锅捡了个鸡爪子出来，蘸着辣椒油嗦么着：“得了吧你，人家吃什么没有，稀罕你的破面条。”
酆都月收拾好案头，想了想，又舀了一小碟辣椒油一并放进去：“刚擀出来的……挺好吃的，贵贱是点心意。”
“嘁……”百里潇湘十分不以为然，吐了骨头，又在锅里捡其他东西来吃。
酆都月拎着食盒来到内阁，温皇恰好刚吃完中午的，侍女正在收拾碗筷。
“擀了点面条，弄多了。我们俩吃不了，给楼主送来些尝尝。”酆都月说着，把食盒递过去“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温皇揭开食盒的盖子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一边的侍女：“有心了。”
酆都月站着，不知道接什么话：“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温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刚泡了茶，坐会儿吧。”
酆都月犹豫了一下，规规矩矩地坐下来，温皇递茶给他的时候，还道了声谢。
温皇随口问道：“还住得惯么？”
酆都月放下杯子，正坐起来道：“多谢楼主厚待。”
温皇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低头略笑笑：“这算什么……”
温皇随手抽了本书闲闲地翻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酆都月说些闲话。他问一句，酆都月就正正经经地答，他心思随意漂浮着，也没在乎这人到底好不好聊天。
千岁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咪咪叫着拱了拱酆都月的胳膊讨亲热，酆都月手足无措地看着猫，手抬起来，不大好意思摸下去。
温皇抬眼看了看：“不用管它，就这样，想让你陪它玩儿，过会它自己就找地方睡了。”
酆都月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在千岁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
茶喝了没两口，千雪过来了。
酆都月起身跟千雪行礼，千雪没说话，一脸不大痛快的样子，跟他摆摆手，就撩开帘子进内室去了。
温皇大约知道千雪来是有事儿的，起身与酆都月道：“你先坐……”便跟着千雪一起进去了。
酆都月坐回原处，一时不知道应该继续坐着还是先回去。茶是刚泡的，温皇也让他先坐，那么，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屋子里的侍女过来喂他添茶，见他略有为难的样子以为是因为千雪，遂宽慰他道：“王爷跟楼主关系好，经常到咱们这儿来，习惯就好了。”
酆都月连忙双手接了茶：“啊……多谢……”
那年轻的女孩子淡淡笑了笑：“先生可真客气。”
“……”
侍女给他添过茶，便擦了擦手去侍弄屋里的熏香。到了秋天，温皇在原本的配香的方子里添了些别种的香料，仍是瑞香花的气味，但给人闻着暖暖的，大约里面加了什么宁神的药材，坐久了还觉得有些发懒。
千岁在酆都月身边卧着睡着了，酆都月摸摸肚子上暖绒绒的毛，睡中它发出了安逸的咕噜声。
温皇在里面与千雪说话。侍女弄完了熏香便出去了，不多时，拿来一屉刚做出来的棋子糕，分装在两个碟子里，一碟放在酆都月面前，另一碟放在一边，又泡了壶新茶。
酆都月与她推脱了一下，说吃不惯这样的点心。
她一边泡茶一边笑笑：“吃不惯就带回去给另一位先生也尝尝吧。”说完，起身端着茶水和点心进内室去了。
酆都月望着她的身影，低声叹了口气。
还珠楼的一切仿佛都闲闲的，温皇交给他们的账，与风行宫的工作量比起来简直是娱乐级别的。他不是算计到锱铢必较的人，做给他的账，写的他能看明白就行了，就算他看不明白，能给他讲明白了，也行。就这样，每个月仍有丰厚的薪酬，年终能拿奖金，住着宽敞明亮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每顿饭居然还能吃到肉。
苦日子过久了，一下舒服了两天，酆都月便觉得方方面面都不适应，好像对不起谁似的跟自己过意不去，平添了许多烦恼。
